水天中:刘骁纯写的画展前言在开幕那天看了一遍,言简意赅,概括的非常好,充分发挥了我们古代文学以非常简短的语言表达深刻、丰富意向的传统。对邓平祥开始展示他的画的80年代,到近几年两次展览中的作品,都作了精彩的概括。刚才王鲁湘把邓平祥的绘画放到80年代以来,即“新时期”中国的思想文化大潮流当中加以评述,彰显了他的艺术与艺术思想在大变迁当中的位置和意义,我十分赞同。
我想再往窄一点的范围,再具体一点的环境里看他的画,从油画的角度来看,邓平祥的艺术倾向也是值得关注的。他常常在画里表述自己的历史性思索,追求质朴而深沉的典雅,并把这种思索与宽阔的自然,与富于活力的人体联系起来,形成精神与物质的张力。最近这几年,出现了一些关注文化内涵的油画家。与文革前后成长的大部分画家相比,他们更为重视思想,重视理论,喜欢思考。邓平祥作为艺术评价家,重视思想文化的积累是他一贯的追求。作为画家来看,他对历史的回顾和反思已经成为他的艺术特色。在同辈画家中,他在这方面的探索十分突出。比邓平祥年龄大一些的油画家,也有类似的追求,像钟涵先生最近两年的作品也是如此,我看了他的那些画,深有感动,不知道在座的朋友们是不是看到过。不管他在学校里的教学主张怎么样,作为美院同辈教授里面他是最关注读书、最喜欢谈思想、理论的一位,他把中国文化中悠远、深刻的那些方面融汇于现实的景观之中。但这样的作品,由于形式的朴素和内容的非大众化,往往淹没于“主流”华彩的浪潮之中。如果说钟涵和邓平祥在艺术上有共同性的话,那就是他们的作品建构了一种“文化纵深”,在视觉平面艺术里,包含了对历史,对文化,当代文化与古代文化,整个中国历史进程的思考。他们的作品引领观众回顾中国文化的历史脉络,中国人的精神旅程。如果要找一个古代的语言来说,可以说是继承了司马迁的“究天人之际”,这当然是一个极其宏大的话题,但我觉得他正在向这个领域探索,在这方面有所进展,这一点我觉得应该充分肯定。古人倡导画家读书,读书与不读书,这里面有很大的区别。当画家迈过了一些基本的技术性问题之后,思想、学问和见识的作用就凸现出来了。牵制当代中国绘画发展的因素就是画家对思想、对历史,以及对普通人现实命运的忽视或藐视。
最近几年里,有好多位美术史家、批评家办了他们个人的画展,有一些展览我看到了,有一些展览我因为生病没有去看,看了一些画册。我比较喜欢的是在他的绘画实践里面,能够感受到他原有的艺术观念,艺术主张在他的绘画里面有所发挥,或者他的绘画创作是他的艺术理论和美术史观念的某种延伸。人们常说“艺术是生命的表现”,不论把绘画实践与理论观念放到艺术一边,或者分置于生命的另一边,希望发现它们之间的联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。思想语言与绘画语言互相表白,互相阐释的作品和展览是高格调的,在我心目中与一般画家的作品展览不同,不能代替的。当然这是由于我自己是一位从事这一专业的人,就想看一看他说了这样的话,那样的话,现在他自己画出来,能不能依稀感受到他的理论主张和理论气质。说老实话,这是很难的事情,不管在中国还是外国,在古代还是现代,我们既看到了有一些思想家、理论家的画,确实在文和画、诗和画之间有一脉相承的关系,但是也有一些并不存在这种关系。人们常常谈到苏轼的画,从现有几件作品看,似乎感受不到苏轼在诗文议论中所表现的气魄。前不久在中国美术馆里还展出了他的绘画作品,我在画册里看到那些作品,我对它是否属于苏轼的真迹表示怀疑。但是没有联系也是一种“联系”,不能因为这个而否定他作为理论家在学术研究方面的贡献和地位,这只是我作为一个同行观众欣赏的角度,我更希望能够看到这一点。
作为邓平祥的老朋友,今天在座的都是熟人,谈到这次展览的具体作品。我有一点小小的建议,就是对面这一组他的新作《新昭陵六骏》,我觉得把这几幅画再靠紧悬挂,使之成为一个整体,可能更能体现作品气势的关联。邓平祥先生善于把人物形象和象征性的新颖的,或者超验的情境相呼应、相衬托,这是他的长处。在《新昭陵六骏》里面,如果适当的加强空间,那种氛围,那种心灵的气势,赋予它更多超验气息就更好。如果像古代的昭陵六骏石刻那样将马匹凸现在平面背景上,可能难以体现邓平祥个人的风格特色。